第三卷 花开缘一朵(1/5)

闻人龙看着书卷,不免有些头疼

他大概天生不是看书的料,当年他的父亲闻人庸教他习武时,给了他一本《昔水刀法》,他就不喜上头标注的身体穴位、骨骼经脉这些平平常常的东西,还非要安上一两个毫无意义又复杂难记的名字,还有那些心法也是,他就专捡上面的图画来看,只学了个形,半点意也没学到,被父亲让董婆婆打了不少板子,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被逼着背了那些文绉绉的长篇大论后,他才知道看这些是有它的好处的,习文可以修身养性,只是他大半是无福消受了

“家主劳累,还是歇了吧……”,春兰见他揉揉脑袋,还以为他是又累了

这么想想,他也是真的有点困了,就放下书来,“春兰你也别累着了,回去睡吧!”

春兰躬身福礼,神色恭敬,为闻人龙掀开被褥,拿出在里头暖了多时的手炉,等到闻人龙脱下外衣,她才轻手轻脚倒退着出了房门,又轻轻把门关上,一举一动竟没有半分差错

闻人龙刚坐到床榻上,忽听得屋瓦上“吭哧吭哧”,竟是有人踏过,每响一声,间隔约有五息之久,可见此人轻功绝佳,一跃数尺,这响声想必也是故意为之

响声仍在继续,连起来听着却渐渐有了韵律,好像是一首歌谣

“间离?”,闻人龙只着单衣,执剑推门而出,“谁!”

只见屋顶上站着一个男子,也不蒙面,正是白天在城墙根下与林言谈话的苏念红

苏念红手里抓着一仅穿着葛衣的少年,却是闻人龙的独子,闻人息

闻人息被悬空抓着站到屋顶之上,早已吓破了胆,就怕这个叔叔一放手,自己就要摔个粉身碎骨,竟伸出双手,紧紧握住苏念红抓着他前领的那只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闻人龙见是自己的儿子,愤然拔剑道,“苏念红,你何时学会这些鸡鸣狗盗之举了!竟挟持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幼童!”

“不懂武功?你们家不是九岁习武吗?他今年……”,苏念红伸出左手摸摸闻人息肩头膝盖等部位,这是探骨龄,“已经十二了吧?还没习武吗?”

闻人龙虽然紧张他的性命,听到这还是忍不住瞪了闻人息一眼: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今日在外人面前丢尽自己的脸了!

“苏念红,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别扯上我儿子,他只是个孩子……”,闻人龙语气间竟有恳求之意

这时闻人府中众人都已醒了,杜若松赶到就欲拔刀抢回小少爷,却被闻人龙拦下,“你不是他对手……”

杜若松虽不及闻人龙,在武林中也算颇有威望,如今都没交手,闻人龙却直接了当地说敌不过他,杜若松有些不快,“闻人兄与此人交过手?”

他这话本是断定短短不过半柱香时间,闻人龙必没有和他交手,却未战先怯,是讽刺之语

闻人龙却正正经经答他,“我曾与他交手不下百次,赢过二十七次,却输了二十八次,其余都是平手,天下除了……怕是再没有比我更熟悉他武功路数的人了……”

冬梅哭哭啼啼着已经趴到了地上,听雨在一旁扶着,还不时担忧地看向屋檐上的两人,破风抓着飞刀,紧紧看着苏念红,却知自己无能无力

苏念红放开闻人息的衣领,任由他挣扎着快抓不住摔下去了,才又把他提起,如此反复十数次,闻人息已是筋疲力竭,叫苦连连,他却放声大笑,“有趣有趣!闻人龙你这儿子生得倒好玩!”

杜若松忍耐不住,碍于闻人龙才不出手,“你可知自己……”

闻人龙拔剑架在杜若松身前,逼得他硬生生吞回还未出口的话,“你……你……”了半天后,气愤得退步在后,一副欲袖手旁观的样子

闻人龙收剑作揖,这回却不再慌张了,他静下来一想,便料定苏念红不会伤害闻人息,语气平和了许多,“云间与苏兄多年不见,檐上风大,不妨下来一叙别情……”

“我与你又有何情可叙,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和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苏念红就着屋瓦蹲下,“你说这檐上风大,可不知闻人龙你还记得‘风’这个人吗?”

听到“风”这个字,闻人龙有一瞬就想拔剑冲上去把这个人斩成十八段,好让他停了那张叽叽喳喳的臭嘴,但还是没有这样做,他阴沉着脸,“我可不知你与他有过交情?”

“云间盟主大可放一百个心,我与他半点交情也无,不过他与我一重要之人息息相关,同时也有恩与我,我向来是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苏念红说的这话,不知情者听来是一片糊里糊涂

闻人龙却懂得他想说什么,“暗门究竟意欲何为!”

“闻人龙,此话差矣,此事纯属我个人恩怨,与暗门无关……”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当年毅然决然随你而去,不念与我往昔半分情谊!是你找我还债还是我该找你讨债!”,闻人龙被他那一番话刺中心底旧伤,控制不住情绪,大声怒吼,冬梅被这声一吓,愣愣地落着泪,却再不敢有一点哭声

“什么‘随我而去’,她是随我而去了,为何不能随我而去,她本就应随我而去!”,苏念红显然没有他那样情绪失控,却也有一点激动,“你知道小离念了你多少年吗?你却娶妻生子,你才一点都不顾她的情分!”

两位武林高手却在这像市井泼妇一般对骂,这其中似乎还牵扯着一件江湖旧事,闻人府里那些武功低微的下人们都赶紧退开,生怕家主冷静下来后为防这丑事传出,shā • rén灭口

“她弃我而选你,你弃她是她自作自受!她不肯回头,我便是成家立业又有何错?轮得到你来责我!”,闻人龙已经忘了闻人息还在对方手上

“你……你以为的是什么?小离是我亲妹妹!”,苏念红提起闻人息,往他脸上啐了一口,骂道,“贱种!”

“妹妹?妹妹!妹妹……原来你是……”,闻人龙喃喃着,突然喷出一口血来,随即晕了过去,周围的人都拥上去,春兰叫着,“快扶家主回院里!叫孙医师来!”

闻人息有点怕,苏念红的唾沫混着他自己的泪从他脸上流下来,他看看下面乌乌泱泱一群人,真正在看着自己的竟只有冬梅和破风听雨三人,他以为自己拥有很多,可到头来他有的不过是一个随衣院而已

他任由苏念红提着自己离去,心下仍恐惧不已,却再没有半分挣扎

却说苏念红带着闻人息,一路踏着街边屋顶的青砖白瓦,远远地把闻人府后来的追兵抛在身后,一直到了东城的一间客栈屋顶,右手随手从屋檐上飞落一颗石子,砸开了下面的一扇窗,这窗是由一条铁钩挂住,打开时需先往里关上一点,松了铁钩才能打开

苏念红从屋檐上跳下,右手攀住窗台,一个翻身便入了屋内

闻人息看着这屋,只是寻常的客栈房间,一张木床上平躺着个紫衣女子,苏念红把闻人息扔在一边,封了他的穴,闻人息除了眼珠子还能转悠之外,全身都已动弹不得

苏念红坐到铜镜前,上头早已备好了易容的假皮,不到一会他已换了一张脸孔——一张带点憨傻的农人面孔,黑乎乎地几乎看不出眼睛嘴巴来,哪里是先前那个白面书生?

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怪不得你总说我黑……”

他走到紫衣女子面前,也自说自话道,“小离,哥哥今日冲动了,合该他负你一辈子才好!”

他背上那个紫衣女子,然后闻人息只看到他提起个**袋向自己套了过来,哑着嗓子也叫不出声,眼前便是一黑

过了一会,他听到一阵马的嘶叫声,然后是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响

一个陌生的男声,“城门已关,客人请回吧!”

苏念红的声音,“大哥行行好,我们夫妻俩本是来洛城探亲的,可我家娘子生了急病,这药在乡下家里才有,不快点回去不行呀!”

闻人息心道:这坏叔叔还挺会说谎……

那个男声,“这小娘子还有点姿色嘛!”

然后是一阵嘭嘭锵锵的声音,好像是打起来了

闻人息被一甩一甩的,已经是头晕脑胀,接着便一阵安静,然后他被放了出来

这回他却没见到苏念红,而是那个紫衣女子,旁边点着一堆火,周围是一片密林

女子伸手解了他的穴道,“家兄得罪了……”

闻人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也不敢乱跑,就地坐下,那女子出神地望着火堆,他四周看看,见那绑他来的苏念红躺在树下,已除了易容,像是睡着了

那女子已经有三十多岁了,旁边两把雌雄双剑,正是苏念红与这女子的佩剑,雌剑稍小,上头坠了一块玉,玉上刻的,却正是他曾见到的刻在父亲刀上的那朵小花,女子眉眼间显出淡淡的皱纹来,但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一位秀色佳人,无怪……无怪他父亲惦念了这么多年……

他想起自己有一回看到父亲在案上描了一副画,画中女子想想该就是这紫衣女子年轻的模样

画上题词:云茫水遥山峦重,离肠千转断崖垄

苏离朝他看了过来,用树枝拨出火里叉着的肉来,一串递给闻人息,声音清清冷冷,好像世上没有她可关心的事一样,“吃吧!我不会烤,我哥和红姐姐烤得好……”,说着自己也吃了起来

闻人息接过来看了一下——已焦了大半,他偷偷看看苏离,见她面无表情地吃着,自己也没法再挑剔什么,狠下心来咬了几口,竟觉得还很好吃……最后越吃越急,嘴边抹得黑乎乎的一片,“好吃,姐姐这个好吃……”

苏离扔给他一条手帕,“除了你只有三个人说过我烤的肉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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