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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开未开,亭亭而立,诉尽生命的繁华和喧闹。然而她却是那般寂寂,疏淡纤长的眉,澹澹然如秋水深潭的眼,尖削的下巴,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素淡雅致的一张脸,寂寞消瘦得让人心痛。

是的,心痛。她当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心便像被什么猛敲了一下那样痛。

所以,明知她不是当初他在兰陵遇到的那个阿一,也无须任何的解释,无须她用任何劣拙的言语掩盖些什么,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治她的病,安置她的师父,不去触碰她的自由。

对她,有求必应。

却千回百转,不让她看懂自己的喜怒,把司马念交给她教养,是为了让她在府中拥有别的女人争不来的地位,也是为了牵绊她。去边关任职,也有过别的女人偶尔暖床,可是半夜醒来总还是会想到初见的那一日,她看自己的那一眼

三年不过回府三次,每次离开都告诉自己,一定能忘记的。那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司马烨,她甚至还没爬上过你的床,你怎么会念念不忘。

刚才见到景渊像个疯子般紧紧抱她入怀,而她却一声不吭呆若木鸡,自己真是连shā • rén的心都有了!他司马烨有多少次想要这样忘情地抱着她在她耳边厮磨,最终都硬生生忍住了。还记得她留发时微笑着对他说:“心中有佛,一头青丝又岂是羁绊。”

不知为何,当时他的心无端凉了一半。

不知从何时起,她对着他,脸上堆起的笑容就跟其他女人无异。可是她不知道,她学得再好再像,她的眼中也没有那种情人间的缱绻深情。

那种伪装,在他看来,是一种拒绝。

阿云回到浣云水榭,珍珑回禀说公子念已经睡下,而阿一则由丫鬟绿珠伺候沐浴去了。阿云吩咐珍珑准备几样小菜,阿一沐浴出来后房间里只有阿云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是把下人都遣走到外间了,好让两个人好好地说话吃饭。

阿一一看桌子上摆着的全都是素菜,两碗白饭,不禁失笑。当初她们身在佛门六根不净,而如今人在尘俗却忘不了旧时的习惯,阿云一边吃饭一边说:“阿一,你到底认不认识司马烨,刘夫人是府中管理女眷的,可她只说是司马烨下的命令让她去飞来峰接人;当初我被接到王府时他军务在身不在建业,三个月后回来见了我当时表情很奇怪,就问了我一句‘你就是阿一?,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他也没说什么,也没跟我提起他为什么要把阿一接到建业。三年来都把他唯一的儿子扔给我管教,我云里雾里地过着日子,总是提心吊胆不知什么时候谎言被拆穿,师父出事后就更担心了。”

阿一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她说:“不要担心,大不了我们带着师父回广陵。”

“如果能平安无恙地脱身那自然是最好,”阿云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司马烨那个人啊,第一眼看上去像谦谦君子,再多看一眼就觉得这人心思深沉,今夜再多看他一眼更觉得他喜怒不定难以捉摸。这些达官贵人弄死一个平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梅夫人贺夫人怎么笑怎么说话我也照搬不误,可偏偏她们一颦一笑就有赏赐,而我呢,热脸贴到冷屁股上……”

阿一扑哧一声笑了,阿云定定地看着她的脸,怔怔地说:“阿一,几年不见,你长高了,瘦了,也变漂亮了。”

“是啊,畅春园的洪妈妈也看中我了,”阿一嘻嘻一笑,“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还有成为青楼头牌的潜质呢。”

“阿一,刚才在马车上你没有听到什么吗?”阿云奇怪地问:“那个人叫我小尼姑,还叫我阿一,虽然在七王府我姓云,叫云伊,但是外人岂会知道阿一,你老实告诉我,那个什么兰陵侯你认识吗?”

阿一抓筷子的手慢慢放下,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褪去,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阿云说:“我曾是兰陵侯府上的十八姬,景渊是我的夫君。”

阿云惊得一口菜梗在喉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过,一年前,十八姬已经在伏澜江失火的楼船上死去。”阿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口菜一口饭地接着吃,“我和他,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阿云心疼地看着她,“阿一,你在兰陵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阿一苦笑一下,说:“苦乐相生,在兰陵我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光。我不恨他,只是不想再提起那个人,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承诺过你什么的人,只能怪自己太痴太傻。”

“可是,他刚才那种痛苦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像是装出来的,”阿一淡淡的说,“可是我不会再相信。”

欢喜佛,薄情赋第八十章花田错2

景渊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侯府,景时彦一见他又是这副落魄模样不由得怨怒并生,指看他骂道:

“你每回都不要命地喝,不如找个酒缸跳下去淹死自己算了!老头子我活到这把年纪不是为了眼睁睁的看着你放纵颓废的,阿一她已经死了,你喝酒能喝得回来吗?要是知道自己对不起她那就好好活下去……”

景渊猛地挣开晚霞的手,用力把云石桌上的杯盏全数扫落地上,睁着泛红的眼睛大声吼道:

“她没有死!谁说她死了,谁说的!”

景时彦愣了愣,景勉对他无奈地打着眼色摇头,晚霞不敢再上前扶他,他自己跌跌撞撞地坐到紫檀木雕花床上伏身抱着那回纹锦缎四万枕,闭上眼睛用力地抱紧,淡淡的梅花气息悄然涌入鼻端。

那年眼睁睁看着她丧生于熊熊烈火之中他头也不回地上了去往建业的马车,为复仇大计勾上最后一笔。亲自献上红玉盘龙佩让皇帝亲自打开藏有遗诏的暗室,随着皇帝的首肯,是夜,一把大火烧彻了长公主府。

什么都烧干烧净了,那些受屈辱的、不堪的过往,那些怀着仇恨小心翼翼算计筹谋的日子都在烈火中燃成了灰烬。

他一直站在建业最高的钟鼓楼上冷眼看着这场大火最后一粒火星的暗灭,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也成了灰烬。

他不过是想要埋葬过去毫无负担地从新开始,机关算尽却把她赔了进去,早知如此,自己还会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她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

要是早知她终是要离你而去,她说喜欢你的时候,你笑着把她抱入怀里就好了,何必说绝情的话让她伤心落泪,那么迟钝的小尼姑,当对你的心有所觉悟时,你又何必否认何必作伪。

从建业回到兰陵,见晚霞她们正清理碧纱橱内她的旧物,竟从床底下搬出两个黄杨木衣箱,箱子里都是上好的回文锦做成的方枕,针脚歪扭蹩脚,晚霞说起那时她抢了郁离一大袋决明子,亲自晒的梅花,晚上很晚才睡就是因为做这枕头,没想到做了一箱子……

原来那个放在自己床上散发着淡淡梅花香气的方枕,是这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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