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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之人穿着一袭月白长衫,黑发只用银环随意地束在脑后,低着头,白皙修长的指骨有些嶙峋,按在古琴琴弦上大有峥嵘之感。手指勾起一个滑音,音高的有些突兀,她马上反应过来这个音他控制得过了,随着一阵用力的咳嗽声响起,琴音骤停,身旁的仆人连忙进上一方帕子,他擦了擦嘴,呼吸尽量平复下来,对着她的父亲道:

“上官先生来了,杨昭有失远迎,勿怪。”

他的声音清润、柔和,却难掩虚弱。湖面熏风袭人,那白纱轻扬,她便看见了那张苍白而含笑的脸,眉目朗然清癯如六月初出水的白莲,仿佛被洗涤过一般清新。

他见了她,惊讶之色从黑眸中掠过,随即笑笑道:

“你可是上官先生口中常提及的顽童?可是你的模样甚是秀美,怎会如传闻中的那般胡闹?”

“我是小顽童,他是老顽童。”阿惟笑嘻嘻地回答,目光已经在他脸上逡巡一圈,把他的五官笑貌刻于脑中。

当时上官帙气她无礼,揪着她耳朵要她行礼,她胡乱行了一礼后便拉着上官帙的衣袂对说:“爹爹,我们回去吧!”

上官帙气极,阿惟目光清澈地望看杨昭说:“你气虚体弱,学琴最是损耗心神,今日不宜再弹。等你病好了,弹出来的曲调定然不会像今日这般。”

上官帙一把拉开她,对杨昭赔礼道歉,说是稚女无知口出妄言,杨昭反而摆摆手微笑着望着阿惟道:

“今日不宜弹琴,那你说,可以做甚?”

“可以听琴。”

“你会弹?”

她望了望神色隐隐有怒意的父亲,声音低下去了,“不会。”

杨昭有些意外,上官帙苦笑道:“小女不肖,世子见笑了。”

见她窘迫地用手指绞着杏子红单衫上的系带,他温和地问她:“会弹五音吗?”

这个简单,宫商角徵羽……她轻轻按动琴弦,准确无虞地拨出几个音。她想了想,看了上官帙一眼,壮起胆子对杨昭说:

“其实今日你除了听琴还可以有别的事情做。”

“比如?”

“比如……授琴……我不会弹琴,可是我可以学,当我学会了你喜欢弹的曲子就可以弹给你听了,这样我们两不拖欠又可各取所需……”

上官帙恨不得马上把这丢人现眼的小祖宗扔到湖里喂鱼,而杨昭却大笑起来,对上官帙说:

“先生何其有幸,令千金有颗七窍玲珑心!”

杨昭学琴的时间并不固定,大部分时候都是提前两天着人通知上官帙,上官帙自从那回后便把上官惟禁足在家,可是阿惟不管是爬墙还是钻狗洞,总能拦在上官帙的马车前。而杨昭偶尔断了弦的琴,几乎都是由阿惟细心地重新上弦,他学琴时神色专注认真,而阿惟只在一旁托腮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杨昭,乖巧得像换了个人似的。

再后来,杨昭缠不过她,便一个音一个音地开始教她学琴;上官帙即使不来凌波水榭,阿惟也会偷偷跑来,但是杨昭每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要浸泡药汤驱寒毒,因此她吃了无数次闭门羹。终于她把自己平素攒的零花钱都拿出来打了一串银铃送给杨昭,如果他在家得空闲便把银铃挂在大门屋檐下,她经过时就会见到。

尽管如此,有时候银铃挂上了,进了水榭,杨昭经常会因为服药而沉睡一个下午。眼看着刺眼的阳光渐渐衰减成漫天烟霞,而白纱帐内的他一无所觉,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睫毛深黑像躞蹀的翅膀在眼睑处投下苍色的阴影。

他醒来时已经掌灯了,贴身小厮南晖扶他起来喝水,他望着那微黄的灯火怔了怔,问道:“阿惟可来过了?”

南晖道:“来过了,又走了。”

他低低地“哦”了一声,南晖伺候他用了晚膳,洗浴后才想起什么似的对他说

“上官小姐走的时候叮瞩说窗户不能打开,不要吹了风;还说了要送你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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