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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

两个人默然对立,相对无言,彼此脸上都是泪水。

他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她哭了吧?她应该觉得荣幸,还是绝望,抑或是残酷。她注定要以这样的姿态存在于他日后的记忆中了吗?也许,连记忆也不会留下多少印记,在时间的洪流面前,人们渺小的记忆单薄得像一粒细沙,就连她自己,也快要记不起童年时和他发生过的点滴。

多可笑!多可悲!他只用这样的方式,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就已经教她明白,已经教她绝望,教她认识自身的可卑、奢望、萎缩与狼狈!

过去千般别有深意的对视,万种汩汩汹涌的暗流,终于汇进死海,在如血的残阳下,蒸发、升腾、烟消云散。

就算她如叶莘所说,第二年如凤凰般璀璨重生,也永远忘不了这加诸于身的焚烧灼痛,一颗心早已被烈火煅烧得焦黑不堪,这涅磐的印记,将永不会消褪。

满面泪水已变做冰凉,干干的泪痕令肌肤有种割裂的痛,夜色一点一点漫上来,风渐渐停住,心里满目凄凉,这无限的惆怅与绝望蜿蜒没入渐沉的夜色,仿佛无休无止。

她的腿脚渐渐觉得麻木,终于身形一动,林尧仿佛触电一般惊醒,望向她,“小西……”这声音干涩暗哑,却仍然带着袅袅的余温。

她如梦初醒,恍然中眼眶又是一热,这个只有亲人才称呼的小名,被他吐露在唇舌间,总令她莫名震颤与抗拒。

到了这种田地,她居然还在妄想,就为他叫了一句她的小名!沈子言,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走。

她顾不得许多,转身就跑,书包带勒在左肩,坠坠的疼,却熬不过心里的痛。

一气跑回家,电灯霍然亮起,驱散所有的黑暗,家中从未如现在一般温馨平静,她趴在书桌上,几近嚎啕大哭。

第二天去补课时,她利用自修时间开始列出一个详细的复习计划表。

复读班的班主任显然是个惟分数论者,季南琛这样高的个子,居然安排他坐在最佳的前座第三排位置。也许是前任班主任打过招呼的缘故,子言极幸运的被安排在第四排,季南琛的后座。

班上同学个个苦大仇深的表情,连上厕所都要拿本书在手里才肯安心,只有季南琛是个例外。他为人和善极好相处,经常孜孜不倦浪费自己时间帮人解题,当然,前来求助的大多是女同学。就算是在惜时如金的复读班,也总抵挡不住某些青春的骚动,季南琛同学通常都是被骚动的重点对象。

幸好龚竹在隔壁班眼不见为净,看不见这刺目的一幕,可是子言就没有这么幸运:她在被迫有幸观瞻过多幕短剧之后,终于有一天,季南琛为一个女生讲解三角函数的时候,她忍不住刻意重重咳了一声。

季南琛抬起眼睛扫了她一眼,又埋头下去写写划划,完全不理会她的暗示。

晚自习的时候,季南琛回过头来看她,她只作不知,专心默读课文,他叹了一口气说:“你为什么生气?”

她不言语,也不搭理他,他又继续说:“是因为我给别人讲题吗?”

哈,好笑,我会因为你给别人讲题而生气,不是为了我朋友我才懒得生你的气。子言别过头去,继续装聋作哑。

“可惜你的数学从来不要我给你讲解,我统共就这么一个长处,不派上用场太可惜了,所以只好便宜别人了。”季南琛嘴角含着笑说。

子言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他是故意的!故意讥讽她的数学!

“我可请不起你这么好的家教。”她冷笑一声。

“你是我妹妹,哪儿用得着一个请字。”他戏谑的笑。

“不敢当!”子言低下头去,一提到这个称呼,她的气焰就会消褪很多,脑子里一个声音会反复提醒她,他对她无意,他不是她的谁,所以,她没资格。

自作多情,本是她平生最怕的字眼,在林尧面前已经丢脸丢到淋漓尽致,她不要又多一个来实践。她脆弱的自尊经不起季南琛这样反复的来提醒!

季南琛看着她,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说:“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再过一天,就是中秋节,她的确有些心神不宁。

这几天,叶莘和许馥芯已经陆续跟她告别,听说林尧启程的日子,就定在中秋节后的第二天。

她一直在想那日扔下他一路狂奔回家的情形,他在那里呆了多久,他最后一句叫她名字究竟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惜,这些都已变成猜测,不可能知晓了。

她勉强笑了笑:“我在想咱们中秋会不会放假。”

季南琛“哦”一声,若有所思的说:“晚上肯定不用上自习的。”

今年的中秋节,月色特别皎洁,月光泼银般洒下来,满地白霜。

子言一人信步游逛在本城的街道,路上基本看不到行人,她看着自己在月光下的独影发了一会儿呆,便抬头去看月亮。

银汉广霄,夜色深邃,月上中天,明亮如霜。不知道今后他在遥远千里外的那个城市,见不见得到这样美好的月色?她怔怔想着,一路漫无目的游走,意识恢复过来时,才发现已经无意识的走到了市委大院的门口。

走在那座小楼前的石径小路上,鞋底扣着路面发出轻响,已经夜深人静,这声响分外惊人。子言弯下腰去,脱下鞋子,隐在花木深处,夜露有种渗透人心的沁凉,脚心分明的感受到阵阵寒意。

光着脚蹲在阴影里,她蜷缩成一团。那一年开到奢靡的荼蘼,那样颓败气息的余香,花影下林尧的脸庞,全都变成惨痛的过往。时间会是良药,会一点一点风干这刻骨铭心的痛,会痊愈这些溃烂的伤口。她要做的,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走该走的路。

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窗口的灯光,子言揉揉膝盖,终于站立起来。从今以后,虽然没有了他,虽然只剩自己一人,可是,她会好起来的,总会好起来的。她这样安慰自己,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清声不远行人去(3)一夜任性受凉的结果,令她断断续续生了近半个月的病,好在没有耽误学业。

她的复读生涯实在乏善可陈,除了瘦掉十斤,并没有什么可值得记忆的事情,除了龚竹和季南琛,就连同班同学她都连一个名字也记不得。

唯一的乐趣就是写信。

许馥芯一到学校就生病,风干物燥的西北到底不适合南方长大的女孩,由于水土不服,她在医院里住了差不多一个多月,边打点滴边给子言写信,一星期一封,极有规律。

叶莘倒是如鱼得水,信里充满了对大学新鲜生活的乐趣,子言每回收到表弟的信都要乐上好一阵子,只除了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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