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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课补起来,可惜成效甚微。龚竹每次看子言头疼的样子就得感叹一句:“段希峰那么聪明,怎么成绩就是上不去?”子言有时也叹气地想,可能自己并没有当老师的天赋。

期末考试刚结束,表弟叶莘就气咻咻地跑来质问子言:“姐,你不是说要在东区中学跟我作伴的吗?怎么不打句招呼就要转学了?”

子言有些莫名其妙,“转学?转到哪儿啊?”

“光华啊,你还装糊涂了?”叶莘不满地说。

脑子里轰然一声响,子言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又到绿杨曾折处(1)“是想帮你转学,东区中学这地方是不能待下去了,但是现在还不知道转到哪所学校去,正想问一下你自己的意见。”这是父亲第一次把抉择的权利交到子言自己手上。

父亲的单位正在分福利房,只要出具一个证明,便可以用搬家的名义帮子言申请转学。房子的位置位于西区与南区交界的地方,既可以转到光华,也可以转到育英,父母亲为此有点意见分歧——母亲认为,育英离家比较近,上学放学都很方便;父亲认为,光华虽然远一些,但是教学质量更有保障。

父母亲同时把目光投向子言。

这是人生当中第一次重大的选择,她很郑重地回答,“让我好好想想,明天给你们答复。”

对子言而言,光华就像她生命战场上的第一个滑铁卢,那令人不堪回想的失意使得她对光华莫名有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忐忑不安的惶恐、高不可攀的慨叹、莫名所以的期待、再次承受打击的隐忧,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这一晚,她没有睡好。

她试了很多种办法,丢硬币、画正字、数星星,反复很多次,仍然没有做出决定。直到凌晨2点半,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光着脚丫偷偷拉开书桌的抽屉,那个上锁的小箱子,一年多来一直尘封在抽屉的最里面。

钥匙孔长久不用,几乎有点生锈,然而锁还是“啪嗒”一声打开了。箱子里只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丝绒缎面摸上去甚至有点硌手,轻轻打开,那条静静躺着的十字架项链,像一个梦幻乍然呈现在眼前,黑暗中仍然看得见星星点点的流光。

她摸索着十字架,紧扣在手心,握得几乎要出汗,仍然没有松开,记忆中那人微笑的面孔和那句话依然如此清晰,“沈子言,我要你答应,三年后,出现在光华的高中部!”他握着她的手,把项链交给她:“对它说过的话,是不能不算数的!”

然而不过一年,这些画面就已经变成了回忆,在光华的那次相见,他淡漠的眼神,给了她那样深的刺痛——他怎么可以就忘了呢,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些回忆里了呢?

她睁开眼睛,怔怔望着手心的十字架——可是他还欠她一个承诺呢,他说过,不论多少年都有效,他还说过,他从来不赖帐!

子言的眼睛在黑夜里无声地湿润起来,她永远都会记得,是因为谁,从前的快乐与单纯才一去不复返,又是因为谁,她的内心才变得这样柔软、敏感而自卑!

“爸爸,我想好了,我要去光华!”子言很平静地说。

今天是东区中学初一学年的最后一堂课,暑假即将来临。

子言第一个告诉的人是表弟叶莘,他一脸坚决跟随党走的悲壮表情,表着决心说:“姐,你走我也走,在这破学校没什么待头了!”

龚竹只差要哭出来,滚圆的眼泪聚集在眼眶里盈盈欲滴:“子言,我舍不得你走。”子言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好好努力,有可能的话,光华再见面吧。”

龚竹马上含着眼泪笑起来:“我会努力,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呀!”子言看着她红红的眼睛,配合着两颗洁白的大兔牙,真的好像一只小兔子,也笑起来:“小公主,你也别忘了我!“段希峰一个字也没有说,他两手插在裤兜里,好像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神很飘忽地东望西望,仿佛根本不在意子言将要转学的事。子言想了想,实在没有找到话对他讲,只好耸肩笑一笑。

转学手续办的并不顺利,光华的老师一听是东区中学转来的学生,几乎没有肯接收的,最后拍板收下子言的是个很和蔼的老头,头发花白,长得很像圣诞老人,一双圆圆的眼睛总是含着笑:“这孩子我要了,到我们三班来吧。”

“陈老师,别的老师为什么不肯要我?”子言的眼泪没有忍住,吧嗒吧嗒落下来,“是因为我的成绩不好么?”

陈老师牵起子言的手来到他的办公桌,桌上摆放着一张三班期末考试的成绩排名表:“孩子,你在东区中学算是优秀的了。可是,你自己对比一下……”

子言惊讶的发现,她在东区中学排名全班第二的成绩,在光华的一个普通班级居然只能排到第二十五名!——期末的试卷是全市统一命题的,由此更可以清晰地印证出学校、学生之间的差距。

她抬头看向窗外,这是一个灰蒙蒙的天,连玻璃窗上都被湿气氤氲得灰蒙蒙一片,看不清远处操场上种的什么大树,绿乎乎糊成一大片,就像她的心,完全被失望与自卑打击得一塌糊涂了。

她第一次正面回想起林尧那次无视她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些明白其中的缘由——是和那些不想要她的老师们一个心态吧?小学时那么骄傲、成绩出众的沈子言,如今已经不配和他站立在同一高度,完全沦为了别人不屑的对象!

泪痕凝结在脸颊,有点干干的痛,子言却忽然笑了:“陈老师,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陈老师满脸慈祥地摸一摸她的脑袋,“老师对你有信心!”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一股热热的暖流涌上来,温暖了子言受创的心。

开学第一天去报道,就遇上下小雨。初秋的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冰凉着,没有什么温度,她的座位被安排在窗边,呵一口气,被暖流呵化的水汽就顺着窗子的边缘直流下来,拖出长长的一道水痕,将窗外的景物糊成恍惚的影像。

远处大樟树底下有三排整齐的乒乓球台,四百米环形操场围绕在另一边,教学楼四周遍植桂树,就快到桂花飘香的季节,绿叶葱茏,还看不见小小米粒状成团的浅黄桂蕊,但已经可以想像满眼金黄米白的桂花缀在叶心的盛景。

许馥芯是她的新同桌,这是一个比她还安静内向的女孩,也是初二三班的学习委员,成绩数一数二,就是性子闷了点。她的皮肤相当白,好像终年不见阳光的那种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眼睛像养在水银里的两枚黑琥珀,嵌在白皙的肤色里就更显得引人瞩目。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子言仍然缩在桌前一动不动。她一手懒洋洋撑着脑袋,一边无聊地看向窗外,她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天性是个恋旧懒怠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绝对不会主动和别人亲近起来。

“你老看着乒乓台,是不是喜欢打乒乓啊?”许馥芯突然说。

子言吓了一跳,半天才意识到她是在跟自己讲话,“我不会打乒乓,但是挺喜欢看的。”

许馥芯也看向窗外,慢慢说:“今天下雨没人,平时总有男生在那儿打乒乓的。”

“是吗?”子言觉得除了这两个字没有别的话好回答了。

“初中部乒乓打得最好的是一班的林尧,”许馥芯平淡地说,语调没有任何起伏,“连高中生也没几个打得过他,除了,咱们班的……季南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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