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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按照妈妈的方法,先把锅烧得滚热,不放油,把洗好的青椒倒下去煸炒,等到皮发皱,有一点点焦的时候捞起来,倒油,继续炒,快熟的时候,加作料盖上盖子焖一会儿。

“怎么样?”

妈妈说:“好吃,嗯,嫩。”

她看着那三十来个皮皱皱的,软软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全部装入保鲜盒,汁特别多,为了怕洒出来,她特别包了两层保险纸。

“你全部都带吗?”

“是呀。”

“一个人怎么吃得了那么多,留点儿给我们当菜啊。”

“明天我再炒好了。”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裹好保鲜膜放进手提袋里面。

“这丫头,学会跟我们玩小心眼儿了。”

妈妈说着,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她笑了起来,她是会玩小心眼儿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心眼儿。她有多少秘密,全都记录在那本簿子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

第二天带着那一盒子的糖醋青椒她早早地到学校,然后剥掉保鲜膜把它放进他的柜子里面。锁上门以后,她又去检查了一下他抽屉里的备用钥匙,嗯,非常好,还在。

中午的时候她看见他在吃那盒青椒,一个都没有扔掉,吃得干干净净。他还真是爱吃这个东西啊。贺崇愚笑了,端着自己的饭菜从他身边走过,坐在离他不近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开始吃掉自己的鸡蛋豆腐。

十四岁的男生们开始变声,教室里时常响起公鸭般的声音,比如上课上到一半,老师提问,一个男生站起来,义正词严地正说到高潮,忽然嘎叽一个降调,把下面坐着的同学们笑得不得了。

贺崇愚一边笑,一边茫然地想起她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个时期的声音,他总是抿紧了唇,无论对谁,不是吗?!

她好想听听他说话的声音,就是那种最最自然的,毫不掩饰的声音。

一旦兴起某个念头,似乎就很难压制下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让他说话,并且得到他的声音。恰好这个时候学校里一部分人为了学习外语,开始使用随身听或复读机,一个可以录下声音,一个可以四十秒反复播放,贺崇愚再次得到了启示。

她从已经是高中生的表姐那里借了小采访机,答应好她一个礼拜后归还。塞进磁带后,她开始想问题并模拟表演。

“对不起,可以借一下你的笔记看吗?”

不好,他肯定会觉得她是故意为难,因为有目共睹,他从来不记笔记。

“对不起,我有一道题不会做,能借你的作业看看吗?”

这样也不行,干吗别的那么多尖子生不问,偏来问他?

贺崇愚设想了几个问题,都被自己在下一秒钟否决掉,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妥,她一边背单词,一边不时地幻想第二天可能发生的情景,连妈妈推门进来都浑然不觉。

“你们快开校运会了吧?我们学校都开过了。”

妈妈是另一所学校的老师,贺崇愚忽然想了起来。

对了,可以要他报名参加校运会运动项目。

贺崇愚乐得蹦起来,把妈妈吓了好大一跳。

“这丫头,是怎么了?”

“没什么,要开校运会了,我高兴,嘿嘿。”

贺崇愚亲亲妈妈,第二天跑到体育组去借了报名表来,挨着个来问同学。

“你报个什么吧,长跑好不好?”

她一个个地问下来,不时偷瞟两眼角落里的他,他没什么反应,依然埋头看自己的书。

终于把这一组的人都问光了,只剩下了他。她走到他的桌子前,拿着报名表忐忑不安地站定,手伸到裙子口袋里按下录音键,然后试探地问了句:“打扰一下……”

他顿了两秒,抬起头来直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什么表情。

“你可以在校运会上报几个项目吗?”

他的目光落到她拿着的报名表上,于是无言地伸出手,要那张报名表看。

原以为他会说“可以”,或者“那,我试试吧”之类的话的贺崇愚,只好赶紧递过表格,心里有那么一丝失望。

他拿了一支笔,在手指间熟练地转着,笔尖和笔头不时敲击着桌子,发出“嘣嘣”的闷响声音,最后,他捏着笔,在“铅球”上画了一个勾,写上一个名字,然后就还给了她。

自始至终,他还是紧抿着嘴巴,一句话都没说。

她慢慢地拿回表格,看着他低下去的头和后颈窝,浅浅的发根,忽然有很多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家里,她反复地放着那四十秒的录音,除了她的两句“打扰一下”,“你可以在校运会上报几个项目吗?”就是那单调的,重复的“嘣嘣”的闷响,仿佛这就是他的语言,与人交流的惟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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