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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治国有方,朝中是有口皆碑,又有贵妃在宫内为奥援,这朝堂之上虽有数百文武,谁又能威胁得了相爷啊?那些人说就让他们说去,相爷根本不用去理会,反让天下人知晓相爷的泱泱气度。”

杨国忠深觉有理,当下连声称是,忙又问起这大敌既然不在朝堂之上,却又在何处?

济天下正色道:“相爷之敌,只在庙堂之外!”

他大步走向书房壁上挂着的一幅工笔细绘的本朝疆域图前,并指如戟,指向北方边陲!

杨国忠一看济天下落指之处,登时离座而起,寒声道:“安禄山?!”

杨国忠目光如剑,济天下却夷然不惧,沉声道:“放眼天下,惟有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可为相爷之敌!”

杨国忠盯着地图上安禄山的封疆,目光越来越是阴冷。

安禄山坐拥三镇雄兵,又通逢迎之道,不光哄得明皇信任有加,更得与杨妃暗通款曲。现下宫中朝内,谁不知他与杨妃那点事?满朝上下,瞒着的只一个明皇而已。他也不知杨玉环何以会喜欢上这个粗陋胡人,竟然连他这个兄弟都冷落了。杨国忠实有自知之明,知道今日权势,其实有九分是得自这个贵妃妹妹。如今玉环宠爱移向外人,这让他如何不慌?

原本纷乱如麻之局,至此已是一片清明。杨国忠心念如电,此刻想的已是该当如何设下连环毒谋,好能扳倒安禄山,去了这心腹大患。

章八无归处六

夜宴时分,济天下方自杨国忠的书房中出来。

小半个时辰中,他已将天下大势都解说一番。济天下腹中实有几分干货,短短功夫,已从时势、运命、庙堂、疆域,甚至天时地理风俗等角度重行解构时局。他用词简练,句句切题,往往三五句便可将一件事讲得清清楚楚。

杨国忠凝神倾听,偶尔才会问上两句。他越听眉头便锁得越紧,直至济天下讲完,方吐一口气,才发觉掌心中已全是汗水。

济天下行至自己所居的偏院前时,远远已闻到酒菜香气传来,立时觉得腹中饥饿,加快了脚步。

年关又至,自济天下到杨府授业,转眼间已是两年了。初来时杨国忠曾亲自出题试他学问,这济天下无论经史子集抑或地理风物,皆是对答如流,举止大气从容,在权相面前不曾张皇,也未有逾规,便就此任了相府西席。一时之间,济天下顿成洛阳士林学子公敌。

时日迁延,杨国忠发现当日济天下点评时局时所预言之事一件件兑现,心中惊讶,从此便对他格外高看一线。每次回洛阳之时,他总不忘与济天下聊一聊天下事,聊过后纷乱庙堂即会重归清明,他也因行止得当而圣眷日隆,从一众杨家人中脱颖而出,将相位牢牢坐住。而且在济天下教授下,国忠二女一子的功课也颇有进境,更难得的是这济天下非是个只懂死读圣贤的书呆子,这两年来,宛仪元仪虽是斗个不休,但姐妹两个所用计谋的狠辣阴损与日俱进,有时已令杨国忠暗自心惊。就连懦弱老实之极的杨恕性情也有变化,偶尔也能阴坏一把。这等变化看得杨国忠胸怀大慰,他身为权相,见自家儿女渐通权谋倾轧,只会觉得一身荣华后继有人。仁义道德,在杨国忠眼中那是用来束缚旁人的链锁,怎会希望自家子弟变成那些重义守礼、循规蹈矩之人?

至此,杨国忠又高看了济天下一线。

于是乎两年之内,济天下月规束修从十两纹银一路跃迁至三百两,居处也一年数迁,还配了个侍寝丫环。

济天下所受礼遇虽比寻常西席先生高了十倍,但仍算是个下人,而非杨国忠心腹幕僚。这相府家宴,稍远一些的亲族都不得上堂,他能在自居偏院中得赐一桌酒席,已属难得礼遇了。

济天下的手已放在门板上,忽然抬头看了看天,天早已黑了,密密的坠满铅云,让人心里又堵又寒。一阵冷风忽地吹来,济天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禁骂道:“这贼老天!白天还是好好的,怎地这会就是这么重的云了?看这样子,还有数日大雪好下。”

年节时分的洛阳是极寒的,济天下又有了些年纪,火力不如那些年轻人来得精壮,一阵寒风袭来,登时就打了个寒战。此时院门内透出的柔和灯光与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便是十分诱惑了。

济天下便入院,登堂,入室,不出所料,卧房中已布置好了一席精致家宴,环儿已铺好了床帐,正将一个热热的铜炭炉塞进被窝里,要为济天下暖被。当然,若大一张床区区一个炭炉怎够?还要环儿那丰腴身躯才暖得起来。

如此暖意融融、春色荡荡情景入眼,济天下却如泥塑木雕般立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顾呆呆地看着主座上端坐着的一个淡淡身影,那正是纪若尘。

此际纪若尘已睁开双眼,望着一桌饭菜,若有所思。他坐处距离环儿不过一尺,环儿却全无所觉。她听得门响,立时回过头来,眼波荡漾,向济天下软绵绵地叫了声“老爷。”

环儿一转身,纪若尘便明明白白地处在她视线之下,可环儿却似根本没有看到他。

一道冷汗自济天下鬓发中滑出,顺着面颊落下。他便吩咐环儿到外厅去,全然不顾环儿满脸的错愕。环儿种种媚态作足,换来的却是济天下不耐的催促,只得恨恨出去。

济天下小心掩好门,方苦笑着在纪若尘对面坐下,问道七日神游,可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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