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2)

她摇头,她失笑,婀娜妖娆的背影每踏一步都漂亮得仿佛舞蹈。韩觇握著竹箫,安坐在亭下问笑得不能自已的她:「那你呢?对他难道不是轻信?」

「住口!我那是喜欢!」离姬蓦然停了笑。恶狠狠扭过头,她睁大眼瞪著韩觇,尖尖的下巴被月色勾勒得锐利如刀,「是喜欢。因为喜欢,所以相信。我相信天师。」

她一字一字说得缓慢,被纱衣紧紧包裹的胸膛剧烈起伏。失了平日的嬉笑轻浮,湖面上倾倒众生的女妖与世间所有平凡女子没有丝毫差别,会疯狂,会偏执,会痴妄,会为了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人,哪怕毁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韩觇敛下目光,看向自己握著竹箫的手。那手是残缺的,右手无名指处空空dàngdàng。

倏忽几日,城中再无异事。新来的卖货郎同东街的杨寡妇抱怨,货担内少了一只拨làng鼓,钱袋里却莫名多出几颗碎银子。

「一只拨làng鼓要不了这麽多……」实诚的年轻人为难地皱起眉。

杨寡妇嘻嘻地笑,手指头上的指甲尖尖长长,拽上货郎的衣袖,拽著拽著就把他拽进了屋子里。

杂货铺里的鬼魅不著痕迹地把门帘掀开一角,铺子外的道士一如既往映入眼帘。七月正午的阳光耀眼刺目,白花花的光影里,白衣翩翩的道者器宇轩昂,站在小店门外,只一个身影就占去了天下人的注目。

片刻後,韩觇听见他的衣摆擦过门槛的窸窣声,一步接一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而来,一如他说话时的声调,沈稳,端重,刻板。

三天前,从来只在店外观望的道士径直走进店里,站到了内室的门帘前:「韩公子,在下有一言相劝。」

暗室外的妖怪和暗室里的鬼魅俱都吃了一惊,竖起耳朵听他的下文。

道士难得显出了几分踌躇:「如若方便……」

「嗯?」韩觇等得心焦,「什麽?」

「可否将货架略加整理?」仿佛觉得说得还不够直白,古板的道士绷著看不见表qíng的脸,直言不讳,「太杂乱了。」

老实是可爱,如果太老实,就是可恨。

韩觇久久说不出话。

在门外足足站了十天,日日风雨无阻的道士,昂著脸,犹自候在帘外,执意要等一个回答。

暗室里的鬼魅咬碎了一口银牙:「杏仁,送客!」

他竟也不气恼,下巴微收,弯腰告辞:「贫道叨扰。」

走至门边,里头的鬼魅按捺下了怒气,冷声嘲弄:「道长是不染人间烟火的化外人,小店鄙陋,恐怕再收拾也收拾不出『gān净』二字。可否请道长赐教一二?」

道士离去的身影凝住了。帘後的鬼魅勾著嘴角笑得算计。

原以为他会一如往常,高抬著下巴,拂袖而去。却不想他当真留下了,一言不发,挽起袖子,登上木梯,三下五除二就把货架最上头的大小箱盒全数取下,动作gān净利落,不给韩觇半点cha嘴的余地。

连日雷雨,店内飘dàng著一股cháosh的气味。古旧的木质货架被压得摇摇yù坠。傅长亭信手从架上抽出一个木匣。匣子上也沾了几分cháo气,里头放著一小块黯淡得看不出本来色泽的暗huáng织品。

「这是从前朝皇帝的龙袍上剪下来的。」杏仁搓著手紧紧跟在傅长亭身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手中的木匣,「小心些。花了三个铜板买的。」

傅长亭举头再看,成堆的铜制器皿中藏著一只huáng铜方盒。盒子虽小,却极有分量,入手便是一沈。屏息打开,里头却只有一根青huáng两色相间的羽毛。

「维鸟之羽。」懒洋洋地在账台上翻个身,化出原形的山楂吸了吸鼻子,「那是应祸之鸟,身上的东西也不吉利。」

金银器械,铜镜锡器,各色各样,不计其数。外域的透明酒瓶,本城绣娘亲制的绣帕,路边捡来的一枝gān枯的花,只有传说中才有的上古遗物……店内几乎应有尽有,收藏浩瀚如海,好似要以尺寸之地将天下尽数纳入。

短短两日,仿佛已经将世间所有物器看尽。傅长亭时常会不由自主停下手,仔仔细细察看架上的货品。内室中的鬼魅,收著这些东西做什麽?

在最靠近内室的木架最顶端,孤零零地摆了一只小小的香炉。不同於其他货品的gān净整洁,香炉上蛛网盘结,厚厚的积灰将炉身整个裹住。长臂轻舒,傅长亭忍不住伸手把它够下。

「哼。」门帘後逸出一声轻哼。始终在窥视的鬼魅抱著臂膀靠在门框上,将门帘拉开稍许,冷冷看他的举动。

拂开炉上的灰尘,赫然是一只做工jīng致的紫金香炉。留心用手指摩挲内壁,炉内镌刻有经文,寥寥几字,说著此炉的来历──取自昆仑,铸於蓬莱,收於终南。

「这……」傅长亭转身向内。

门帘挡住了韩觇的身影,只能由门边的fèng隙里看见他垂落於地的纱衣衣袖:「想要就拿去。」冷漠疏离,仿佛不关痛痒。

「嗯。」道者点点头,爱惜地用手拭去香炉上的灰尘,「终南之物,不得流落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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