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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了我的六师弟!”于地脸上消然滑落下两颗泪珠,他转身大步而去。

徐远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我真的已失去了昔日锐气?我真的是葬身温柔乡里的英雄再也起不来了?昔日,我剑在手,畏谁?惧谁?谁不敢斗!生死何惧!一言不和,刀剑相见,生死一决,何等潇洒,何等自在!如今,真成了乌龟,缩头乌龟!

柳知金心中有恨意。为什么有倭寇,为什么有桂统“千钧一发”等人,为什么天下不太平,为什么天下人要杀个你死我活。

做人难,难做人,做英雄更是难上再难。

~第四章~

守正同于地班观余走后,徐远似乎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柳红莺柳知金发觉他眼中有一种极沉极重极浓的忧愁。

柳知金已打点好行李,随时可以携外甥外甥女启程。

恨天不公几多怨,七尺之躯不能保护老母妻子儿女,要他们流离失散,惊恐慌乱,自己有什么用,十年练剑为何?徐远忧愁更浓,纵使剑法练得举世无双,保不住家人护不住国,那练剑又有何用!

柳知金仰头看天,娇弱的妻,年幼的子女,瘫痪的母亲是挂在徐远身上三块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柳知金很幸运,父母膝下多子多女,无须他早晚伺候,他游历江湖多年并未成亲,孙子早已抱上的父母也不催促,所以柳知金能快意恩仇无拘无束天马行空,徐远的足迹却无法出徐家门十里。若是当年徐远行走江湖,不那么急公好义除恶务尽,也不会得罪“千钧一发”桂统等人,若是当年徐远不夜闯八虎寨,也不会有这么大名气,也不至于陷于今日困境。若是不徐远当年…柳知金不想了,纵使这些若是成立,倭寇犯我之境烧杀淫掠我黎民百姓,中华热血男儿谁又有坐视不理?倭寇几十年在中华大地上的横行,使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华儿女都背上一块耻辱的磨石,不灭倭寇誓不为人!

柳红莺明白丈夫的心,他人虽在此心却在东南。剑已多时未出鞘,人已多年渴见血!徐远是江湖人,任何事物也压抑不了他那跃马江湖恩仇一剑的渴望。沉默的火山将要爆发,而唯一能堵住火山口的是徐远的母亲,瘫痪人事不醒的母亲。徐远特别孝顺,因为他亏欠母亲太多。忠孝之中,他选择了孝,这绝非他本意。柳红莺很难过,她不希望丈夫去东南沿海,那是战场那有敌人那随时面对死亡。但她知道徐远想去徐远该去,甚至形势在逼迫徐远去。她唯有沉默面对一切,她知道徐远似一支蒙了灰的利剑,只要擦拭去灰尘,便会放出万丈光芒来。

徐远和儿女在一块,便有少许欢乐,这欢乐是短暂的难忘的。

祖安站在一侧并不想打扰主人的欢乐。

徐远看见了他,立刻走了过来。祖安没事绝不会在他面前出现。

祖安开说:“老爷,洪敢尘死了。”

徐远一惊:“什么?”

“去的人已死了三十九人,洪家连洪敢尘在内死了七人。”祖安说:“洪敢尘尸首昨天由王超送回来,洪家在关帝庙为洪敢尘祭灵。”

徐远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洪敢尘死了,他一向不服徐远。可他不论武功、智谋、为人、处世之道没有一样比得上徐远,只好甘拜下风。此次东南沿海灭倭之举,徐远未出头,洪敢尘振臂一呼应者如云,包括许多与徐远交情很深不喜欢洪敢尘的人。洪敢尘一举取代了徐远在陕甘道上的领袖地位。现在他死了,死在东南沿海,死在为国为民灭倭之战中,人死威名在,洪敢尘三字,十年之内陕甘武林中人提出必万分敬佩,他是英雄!

人未死名已去,徐远声名已狼藉,不仅江湖中人要绕过徐家大门而行,甚至玩童们也向徐家大门扔石子吐口水喝童谣。因为徐远怕死,因为他是陕甘道武林之首,因为他是侠义道好手,他应该去东南沿海,毫无条件义无反顾去。即使明知是去死,也要笑着去,这就是侠义中人白道英豪应做而且必须做到的。

徐远想着,洪敢尘已死,恩怨两结,何况洪敢尘人并不坏,只是太争强好胜出风头而已。江湖人谁不爱名,江湖人谁不爱争胜,江湖人脱不了江湖习性。无论洪敢尘为人如何,他即为灭倭而死便是英雄好汉,不能不去拜祭。

柳知金当然去拜祭,英雄惜英雄。

徐远没有和柳知金同行,他有意在柳知金后去。徐远明白自己和柳知金目下在别人眼睛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不愿让柳知金再为难。

柳知金前去拜祭,带重孝的洪夫人亲自迎接这位抗倭英雄待为上宾。

徐远前去拜祭,却被洪家人挡在关帝庙门外。

洪家管家洪富对徐远只讲了一句话,请徐老爷让我家老爷在九泉下能闭眼。

顿时徐远整个人被耻辱所击垮,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脸色难看得吓人。

洪富害怕起来,招来几名家丁防备徐远。

未亡人洪夫人镇压定自若主持着一切,刚遭丧夫之痛的她毅然挑起了所有的重担。

跪在洪夫人右侧的洪敢尘十四岁的独子洪微,突然转跪在洪夫人面前用顽强坚决的声音说:“母亲,请准孩儿东南之行,为国尽忠为父报仇!”

“好!微儿,你不愧是我洪家后代。”洪夫人大声说:“你有此心,你父九泉之下必含笑暝目。”

洪微连连磕头说:“孩儿恳请母亲准许。”

“来人,给少爷备马打点行李。”洪夫人转向柳知金说:“柳大侠,请为我儿授亡夫之刀!”

“洪夫人,微儿年幼。”柳知金大惊说:“洪家独此一脉,还是从长再议。”

周围亲朋好友也一齐上来劝阻。

“感谢各位好意。只是洪家香火不续事小,江山社稷国家安危事大!”洪夫人坚决说:“请柳大侠成全我儿一片忠义之心!”说完,洪夫人欲向柳知金行大礼。

“夫人如此深明大义,柳某敬佩万分,岂敢不从命!”柳知金从灵台上恭敬捧下洪敢尘生前所用之刀放在洪微手上。

洪微向柳知金磕了一个头答谢,然后起身按着剑柄,扬声起誓说:“我洪微以亡父名义起誓,此去东南沿海,不灭倭寇,誓不生还!”

徐远再也看不下去再也听不下去,他掩面逃离了关帝庙,回到家里立刻将自己关入祖祠中,三天三夜没有再出来。

当徐远走出祖祠时,守候多时的柳红莺只一眼,就知道他已做出了最后决定。

徐远问了一句:“夫人,六弟呢?”

柳红莺说:“六弟已携迎松迎玉启程。”

徐远点了一下头,朝母亲住处大步行去。

母亲依旧瘫痪在床人事不醒,两名丫环十二时辰侍候。

徐远一走到母亲床头“卟嗵”跪下,心中狂呼,母亲,请怒孩儿不孝,孩儿若不在国难之时挺身而出,徐氏一门将永为世人耻笑,孩儿将愧对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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