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宴(1/1)

太央三十二年,十月十二。

城中最得意最得势的殷府二公子殷徽与肖家大小姐肖娴置办婚宴,宾客盈门。

一早殷府便着人在府前迎客,礼品一应收了道声“客气”。殷夫人孙氏最为得意,她穿了一身锦云洋面织花裙,绣满琳琅百花蝶舞,赤金扭丝点翠钗比及青丝,两支神鸟吐珠步摇也快摇了一早上。院里院外进进出出,阿谀奉承也不少,她很受用。

新娘子快进门了,殷夫人拿了迎亲的松枝出去,手底下几个小厮将松枝撒了满地,殷夫人一面催促着:“快着些!从门口铺到堂厅,新娘子快进门了!”

几个妇人见了这场面,都十分疑惑。一位穿着嫣红福寿福团罗裙的妇人看了,帕子一甩道:“呦!瞧我给忘了,这殷夫人是东山人,东山人的礼仪,新娘进门要踩青松的嘛!”她是曾跟着丈夫在东山住过,现下是看殷夫人一出好戏。

“这是什么陋习旧矩?”另一位满头绣花金钗,扑面一身湖蓝旗文锦云百褶裙的华辰妇人不由鄙夷,她用帕子掩面,此刻府中火盆还没烧旺,正是烟熏火燎的,地上铺着的青松枝已经被进进出出的人踩的很乱,看上去真像做法事的。

“可不是,他们东山人也时兴杀鸡,鸡血要浇灌在新娘子头上的。这些陋习啊,啧啧,这殷夫人倒是勤谨,怕是也安排上了。”

几位爱嚼舌根的聚在一块,将殷夫人上下说了一回,一面喝着人家席面的酒,一面大笑。

陆懿进门见了她们在侧门后面热闹非凡不由侧目,殷夫人请来的夫人们,也是这般刻薄。

周嬷嬷递了礼单和贺贴过去,那唱礼的高声道:“川阳陆氏祖堂赠殷府南珠两盒盒,玄石白虎雕座五个。华庭篆花同心佩环两对,赤金良華合鸣琴两张,龙凤成对掐丝镯两盒盒,玉龙雪参四盒,蒲山黑茶四盒,东珠七宝点翠头面两箱。绿地五色锦十八匹,彩绣锦蜀锦共二十匹。榴百子赤金点翠镶莲头两盒,紫檀白玉五仙盆景两台。”

陆氏祖堂算是给足了殷府面子,光是头面就是成箱成盒的送,今年蒲山黑茶难得,陆氏祖堂一共也才得了十多盒。

殷夫人只看见陆懿现在那里,唱礼唱了半天,她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陆懿这个丫头如何拿的出这些东西,看后面跟着两个嬷嬷,一旁还站着一个人,端庄素雅,一双瑞凤眼十分有神。着橘染银绣山河宫锦袄,湘绸云纹马面裙,穿戴不凡,头上一支三尾青鸾吐珠步摇更是让殷夫人挪不开眼睛。

殷夫人最恼陆懿,她想了大概是哪家小姐来贺带着她来,又想到她与肖娴曾经结下恩怨,这快到府了,不要坏了事才好。

殷夫人由老嬷嬷搀扶着过去,满脸都是不屑,得意洋洋地道:“阿懿啊,这殷徽的婚礼你也来凑热闹?”

“人多欢喜。”陆懿淡淡答道。

一旁的丽人也插了句嘴:“殷夫人府上倒是热闹,我们特来贺喜。”

殷夫人其实不知道那步摇上吐珠的的鸟是哪一类,可能是神鸟,可能是鸳鸯。总不会是凤凰,那可是皇后的专供,平常百姓也只有成婚那天那能够凤冠霞帔,戴一戴。只是看着不凡,又不在自己头上,殷夫人便生恨了。

她撇撇嘴,道:“我徽儿早就与你无关,断了往日情分。蜜糖罐子什么的就不用一个劲送来了,还有那些个杂件也不必往我府里搬。”

“川阳陆氏的杂件,大娘好歹看一看。都是用心挑开的,家中尚且念着往日同居城南的情分。”陆懿身旁的丽人劝道。

方才那些个多嘴妇人就在嘲笑她东山人的身份,眼前人再次提起她在城南那暗无天日的日子,仿佛撕开了她的伤疤,她与殷徽最恨那一段回忆。无论他们搬到哪,无论她如何穿金戴银,即便她已经成了殷夫人,而不是殷大娘,在那些妇人眼中她仍然那个冬天烧不上炭火,双手沾满油渍,坐在门槛上纳鞋底的低微妇人。

念着丈夫真能变成“寒门贵子”,贵人是做了,可他们一家骨子里还是被人作践的“下人”。

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陆懿道:“我管你川阳陆氏华辰陆氏,低微上赶的丫头,你们如此做作怕不是打秋风来的?还不快走?我殷府岂容你放肆!”

她这骂的,也不知是曾经卑微的自己,还是如今眼里的陆氏两人。她与殷徽一样,陆懿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她曾经是个卑贱的大娘子,给人纳鞋底,给人缝衣服讨生活。

“憨妇!这里岂容你与世子妃放肆!”殷桓一声呵斥,人已经到了跟前。

他当即拽了殷夫人一起朝着陆懿身旁的丽人下跪行礼道:“臣(民妇)问世子妃万福金安。”

陆慜不很介怀,叫着免礼,却不想与他们费口舌。李嬷嬷上前来,拜了殷桓:“殷大人,我家老夫人念着与殷夫人曾在城南同居的交情,特令祖堂里两位小姐过来贺喜,挑的礼都是极尽心的,也是选的成双成对。没成想殷夫人劈头盖脸的骂,说是这些杂件用不上,贵府脸面如此大,老夫人知道了……”

她话没说完,殷桓急忙道:“荆妇多年过来混忘了川阳的故交,我回去定会好好责罚。今日更是劳烦世子妃记挂……”

“殷夫人有天大的面子,还要世子妃记挂她儿子的婚宴?”李嬷嬷不觉提高了声音,直盯着殷夫人,“世子骁勇,征战西北多年,最是疼惜世子妃,如今殷夫人嘴里打秋风,做作,低微上赶的丫头一声声骂下来,倒是爽快。”

周嬷嬷将陆懿和陆慜护在身后,也道:“殷大人不必介怀,我这妹子最快没个把门的,今日本就是替老夫人来贺喜。只是,老夫人亦说了,殷夫人凉薄,与她无缘,此次贺喜过后,劳烦殷老爷记下,陆氏祖堂五位小姐和五位公子,你们切莫招惹,两家就此断了来往。”

李嬷嬷也添嘴:“今日过了,殷夫人想骂便骂,只是让奴婢听着了,也不是会善罢甘休的。”

本意到了,殷夫人恍恍惚惚只看见殷桓的脸铁青,她抓住身边的老嬷嬷,问道:“这川阳陆氏什么名头,为何老爷如此?”

老嬷嬷叹了口气:“夫人,川阳陆氏的祖爷是皇上的恩师,其孙陆樾便是鼎鼎有名的储晋将军。”。

老嬷嬷只差告诉她,陆氏祖堂中的人,殷桓用的上还得求着陆勤锶给自己开官路,这下,全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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