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染苍复染黄(1/3)

林书前往幽冥岛,查验了仵作从前留下的关于秦阿蛮和钱玟的检尸记录,秦阿蛮是割头致死,钱玟却是被毒死后再割头,虽说江湖间寻仇杀戮算不得什么奇事,小门小帮亦时常有一夜灭绝的,但作为武林正派,明面上是理应一视同仁,追查到底,暗地里又怎样就是两说了,何况幽冥岛并非小门小户,此岛地处第六十九乌冥湖中央,为湖心岛,寻常人连岛屿都上不去,可想在上头开宗立派之人是有如何大的能耐,林书在幽冥岛滞留一年,弄清后来各身亡弟子生前死后的来龙去脉,此间凶手却再未出手,正当众人以为线索将断时,西蜀苍黄坊传来消息:缦娘子逝世,死法与幽冥岛之人如出一辙

柳侍然候在灵前,神色悲戚,收起了之前常年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的神情,对月季不住叹惋,“我妹妹不会武功,她从不屑学这个,就跟当年的闻人风是一个德行,早知今日,我就是逼着她也要她把武功练下去!”

月季看着柳侍然痛心疾首悔不当初,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无,甚至想打个哈欠,好似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般一字一句道,“请柳公子节哀,先将当时情景细细说与我们听……”

柳侍然出去一趟,回来至亲之人就惨遭毒手,心中正是历经大喜大悲之际,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却不被月季放在眼里,他早就看不惯她懒懒散散的态势,但碍于闻人府的面子,还是慢慢说起当时的情形,“苍黄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致可分前厅、中庭、后院三处,前厅就是这里”,柳侍然就手指指了一圈,满厅祭奠的白花白绫晃得人眼花缭乱,“用来招待你们这些人,我们一家住在中庭附近四间屋子,中庭晒干花染布,南屋是若松,北屋是我,西屋倩倩和漫然一间,东屋回安和破风,后院荒废已久,用来摆种一些稀有的花草,当日我同倩倩与回安一道出门买花,只留破风和若松看家,回到时……我们,我们也未想到会有贼人闯入青天白日之下shā • rén犯案,漫然平日也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一直到傍晚点灯时分,回安去送饭才发觉……发觉……”,他话至此,只默默转过脸,悔恨交加,泣不成声

月季瞥了眼林书,说了自己的看法,“那杜堂主当时应该就在邻屋而已,此人能无声无息从弯月刀手中将人命抢走,可见在江湖上,必是排的上名号的,这样的人怕是双手就数得过来……”

“非也……”,跪在灵前披麻戴孝守灵的回安打断她的话语,背对着各人,紧紧盯着他师父的棺椁,眼里满是哀伤,“你们应当知道,弯月刀用了忘前尘之事,其实他呀……忘却了自己的武功……”,他颇为讽刺地笑了笑,“你们闻人府逼他吃的药,自己倒是抛得一干二净?”

杜若松忘尽前尘在择剑大会前夕的闻人息喜事上已是人尽皆知,然而在场的闻人府众人却没想到他竟是连自己的武功都已忘却,心里暗自惊奇,只有月季被回安的血口喷人气得不轻,可拿不准对方会不会武,不敢贸然和他对上,硬气着与他讲道理,“怎么就是我闻人府强迫他服下的了,你可有证据?”

回安摊开手站起,似笑非笑地盯着林书,“这是哪条狗在乱吠,主人家也不懂得好好管管”,随即看向怒气冲冲的月季,“我毫无证据,但不是你们,还能是谁?你们闻人府自诩清高,却不过是暗地伤人的鼠辈,想来若不是你们前家主的两个小妾牵扯其中,我还要怀疑你们与凶手同流合污了呢!”

月季得他一番挑衅,恨到牙根直痒痒,林书却不甚介意,转过话题,“那请杜堂主说说,你那时可有察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看见……”,杜若松失忆后,整个人性情大变,眼里的沧桑和煞气全被一股子干净清澈的气劲取代,事事都像个几岁的幼儿一般征求柳侍然的意思,见柳侍然赞同地点点头,他才说下去,“我看见一个黑衣服的人趴在漫然的房檐上……”

当时破风正同他一道在南屋练刀,杜若松的弯月刀与破风的昔水三十六式不知为何本来就有些相似,这也是闻人龙看中杜若松的一点,之后杜若松又改修昔水,将两种刀法融会贯通,柳侍然愿意带破风回来,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若松能重修武功,尽管收效甚微

“那轮到我们了”,李荆站出来把月季替下去,“我们在幽冥岛查到五年前秦阿蛮夫妇临死前,正被幽冥岛弃徒骨朵儿追杀,岛主说这骨朵儿数年前不知与谁私生下一个孩子,为秦阿蛮所告发,阿龙后来劝说岛主饶她一命,她那孩子后来却不知所踪,骨朵儿完全有理由杀害鬼使夫妇和幽冥岛弟子,且常着黑衣,但似乎与柳姑娘并无瓜葛,阿龙更是于她有恩……”

“骨朵儿?那个砍人脑袋制骷髅项链的骨朵儿?”,回倩吓得一个哆嗦,“听起来像是入魔之人的作为,为何这种人还要留她在江湖上祸害别人?”

“姑娘此言差矣……”,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转头向声音源处看去,原是一个一直跟在林书身边的少女,此女带着半边面具遮住左脸,但依稀可见镂空面具遮掩下那被什么颜料画得稀里糊涂的脸庞,另半张脸倒是粉粉嫩嫩,吹弹可破,只是这一阴一阳两边脸,总让人有种心生恶寒的感觉,她作揖,开口却是清脆悦耳的女声,动听至极,听者如沐春风,“在下幽冥岛鬼使,绰号阴阳生,奉岛主之令跟随盟主大人,查清此次幽冥岛弟子被杀之事……”,阴阳生掩唇桀桀一笑,“骨朵儿外号的由来并不是杀一人就取其头颅,而是她伤人直取脖颈,后来以讹传讹,谬传至此,各位试想那十个人头何其大,真挂在脖子上,谁会做这等丑角一样的事?所以骨朵儿那项链是石膏做的假骷髅罢了……”

“是吗?”,回安倒像是失望,“我还以为她和传闻所说的,喜爱收集各种奇形怪状的头颅,以为和师父头顶上那块异骨有关,不过……说得也是,凶手根本没将他们的头颅取走……”

“异骨?”,今年堪堪六岁的林莫摆着一张童真的笑脸,“什么是异骨呀?”

柳侍然望林莫娇小可爱,耐下心说明,“漫然天生后脑上有块不同寻常人的异骨,就与回倩一样……”,他拉过在他一边的回倩,扒开她脑后的头发给林莫看,一块凸出的骨头就在回倩头骨正后方,“就是这里了……”

小个子的林莫踮起脚来,“爹爹,如果真像我们所想,那让回倩姐姐单独处一段时辰,割头之人必会出现,到时我们再抓住……”

回安闻此,怒火中烧,一下儿把回倩掩在自己身后,“你的意思是让倩倩去做诱饵!”

林莫状似懵懵懂懂瞧着回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毫不掩饰地颔首道,“对,就如你所说!”

回安气结,柳侍然也回过劲来,回安回倩虽说与他并无血缘牵绊,但也算是他和漫然看着养大的,心里早把他们当作亲人,如今漫然刚走,林莫张口就让回倩再度以身犯险,他如何再忍耐得住这口气,对林莫初初那点好感被迅速湮灭殆尽,“不过几岁的顽童,心思就毒辣至此,当真是上不正,下参差!”

林书被骂上梁不正下梁歪,闻人府中人也没有出来为他辩护的,更别提其它与他关系薄弱的人了,林书面不改色,淡然道,“是在下教子无方,让柳前辈见笑了”,转头便吩咐月季,“将小莫带下去,关进他的房间里,近几日不许放他出门……”

林莫撇着嘴,老大不乐意,但又不敢违背林书的意愿,乖巧地跟着月季走了

这场论述以此为句点,因林莫一个提议不欢而散,柳侍然招待其他吊唁的客人,回倩回安跪在灵柩旁守护着,一行人被安排在前厅与中庭相夹的客房,月季李荆等闻人府的下人挤一间大房,另两处小房一个住林书林莫,一个住阴阳生和其侍女犊儿,两间小房相隔只一堵墙

晚饭时候,李荆端了菜汤来灵堂给回倩二人,两人跪坐一天,眼睛因时断时续的抽泣哭得发红肿胀,心里失落更是难表,连下饭的胃口都没有,李荆看回倩正是伤心处,“林公子因倩姑娘的事罚小莫不能用饭,小莫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吃得本就又多,现今怕会饿出毛病来,事因你而起,不知倩姑娘能否随我去劝劝林公子?”

回倩心肠软,被李荆一番话说动,回安只小声嘀嘀咕咕,“那小屁孩不吃也罢!”,然而还是放任回倩离开,回倩跟李荆移步换景,前厅按祭奠的仪式随处挂了白,前中按一道长廊分隔,过了满地簸着花晒开的中庭,回倩疑心,“李妈妈,我记得小莫是被关在后面……”,李荆一直往前走,毫无回头的打算,回倩也紧跟着,“李妈妈,我们要去哪?”

“走慢些,我跟不上您……”

“这快到后院了……”

李荆一个站定在后院花草正中,回倩疑虑更甚,却听她说道,“倩姑娘很想为师复仇吧?”

“想!”,她怎会不想,只是她区区一个弱女子,手不能扛肩不能提,“可我……”

“那倩姑娘就应当知道,小莫的话虽直白一点,但是有它的用处的,李荆讲这些话,是希望倩姑娘不要囿于一己私利,以大局为重,我们在场有三位高手护着,倩姑娘其实大可不必担忧自身安危,不知倩姑娘意下如何?”,她说的分别是柳侍然、阴阳生、她自己

“那你要我怎样做?”,回倩低下眸略做思索,师父从来是不问世事,不与人交恶的人,却无辜惨死,遭人割头侮辱,渐渐地内心的恐惧和退缩全然被仇恨的熊熊怒火压了过去,她抬头,“只要能报此血海深仇,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去闯!”

“好!”,李荆拍手赞道,“你既然自愿,柳公子那边就由你去说服,今晚你一个人在灵堂守灵,让回安回去,我们闻人府带的人不多,但埋伏在灵堂四面已经足够,我们试着给这位骨朵儿设下一局!”

是夜,星光渺茫,蜡烛燃尽的蜡油满出火炎跳跃的凹穴,像岩浆出洞般流动,冻在滴下的途中,光芒熹微间,回倩身披孝衣跪在灵前,一点点将手里的纸钱放入火盆中,纸稍微触到外焰,立时焦黄黒糊,碎成飞灰,听上了年纪的人说,纸钱烧到阴间,保佑死去的亲人在阴间过上好日子,若是烧的好,阎王爷收下了纸钱,还有可能放鬼魂还阳,回倩一声一声地呜咽着,外头寒鸦落枯木,昏月照高林,破风伏在暗处,只一双眼在黑夜中熠熠生光

突地,一阵阴风从外面席卷,回倩被风一扰,冷得瑟瑟发抖,拈着金纸元宝的手指微微发颤,“噔!”,一忽儿烛光尽灭,黑暗中破风趁着外面的月光洒落一片,银白色的光芒里,一个黑衣女子张牙舞爪宛如勾魂使者,头发披肩长长,随风四散,原来适才那一声是李荆的飞刀刮到了她袭向回倩的指甲,那弯弯细长的指甲就如兵刃一般锋利坚硬,这是幽冥岛独有的功法练就,李荆于骨朵儿眼难见处接连射出飞刀,骨朵儿空中一个筋斗一一避开,同时退出厅外,柳侍然从她后方突然跃起,篆刻刀激起地面的石块朝她飞散而去,骨朵儿始料未及,周身大穴被逐一打中,跃起的身躯立刻掉落在地,柳侍然着急为妹妹报仇,招招都下的狠手,骨朵儿连翻几个滚儿,身上已是遍体鳞伤,眸光一狠,修长指甲直直抓住了柳侍然的刀,死死卡住,柳侍然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李荆飞刀又至,骨朵儿于空中弹跳翻越,柳侍然刀绳接连转了数圈,未免刀子被夺走,只好稳稳拉住,骨朵儿就借用他这股拉力,再次飞身而起,躲过一把把飞刀,柳侍然知局面不利,大叫道,“阴阳生,你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阴阴地破风只听见那悦耳的声音小小声地咕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算啦!”,随后那声音喊道,“我来了哦!”

骨朵儿听到他们间的对话,大笑道,“阴阳生?想不到那老头子竟叫了你来,你我同门,你是我后辈,招数相似,你会的我都懂,你不可能赢我,还是趁早回去再练上几年吧!”

“这可不一定呢!”,阴阳生从黑暗中跃出,伸手往空中虚虚一抓,一条绳索横空出世,在半空中以诡异的角度一转,缠上了骨朵儿的腰身,四面八方四条绳子凭空落下,蛇绕一般绊住骨朵儿的双手双脚,骨朵儿只觉自己身体仿佛由不得自个掌控,那缚住她右手的绳不知压住了她哪个穴位,阴阳生一牵一紧,骨朵儿五指不自觉一松,柳侍然的刀被抽出,骨朵儿被五根长绳所制,动弹不得,“这不是我幽冥岛的功夫,你到底从哪里偷学来的?”

阴阳生右五指分别连着绑住骨朵儿的五根绳,以房梁、房柱等为支点,一拉将她吊起,左手半遮面庞,右手做爪状,声音依旧好听,笑道,“这可是秘密,只有与我一般的死人才能知道……”

骨朵儿尚未料到阴阳生不使幽冥岛的招数,一时之间被钻了空子,因此轻易被制住,她扬声喊,“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两只手掌向后,弯出一个惊人的弧度,指甲一挑豁开了绑住她双手的绳,然而还没等她去解脚下的结,柳侍然的刀已至,骨朵儿一个下腰侧翻,刀锋擦着她的头而过,削下几缕发丝,阴阳生一拽,骨朵儿脚不由自主滑向一边,李荆立即出来,向骨朵儿飞跃过去,二对一三人缠在一起,刀光血影,互相交错,破风从后背点了点阴阳生,“你怎么又歇了?”,阴阳生不睬他,在一旁紧盯着三人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正当骨朵儿左手一刹掐住李荆的三把飞刀时,阴阳生再度大叫,“说了你不一定赢得了我!”,骨朵儿心中警铃大作,又一爪撇开柳侍然的刀绳,却不过转瞬之间,一个绳套牢牢套住了骨朵儿的脖子,阴阳生向后一拉,数条接连套下,十指绳结交缠,左手两根,右手两根,各自织成繁复花结,再难一割就断,阴阳生忽而闪到了骨朵儿后,“别动!再动我的绳丝就割下你的脑袋,就如同你对我幽冥岛弟子那般……”

林书准备命人上前缚住其手足,阴阳生抬手拦下,“不用麻烦!”,手中绳子一脱一绕,不过片刻,骨朵儿已被绑得结结实实,被迫跪地,“本想至少逼出九幽剑以证你等真是闻人府中人,不曾想还是我高估了自己……”

“这么说,你是自愿上钩?”,月季听此话,其中似乎还有隐情,“我们确实是闻人府的人,你无须再试……”,她猜测,“你可是有难言之隐,或者与你丢失的孩子有关?”

骨朵儿认识月季,之前在闻人龙的殡礼上遇过,而今见到她,清楚是自己多心,闻人府的确派人来了此处,这才仔细说出事实,“我抓了无数幽冥岛弟子一一审问过,方知晓早年我孩儿生下来后,岛主做主将他赠给无子的柳家二长老,取名柳悠然,可是悠然两岁时,就被设计失足坠入柳漫然的染缸中溺亡,是他们柳家,为了族内争权夺利,排挤二长老,领头的就是当时的大长老——柳漫然的大伯柳平!”,她情绪越发激动,“柳平以不是柳家正统血脉为名,死活不愿让我的悠然埋进他们那所谓高贵的祖地,草率寻个山岗葬了,以至于我到现在都找不到,你们该不该死!说,你们该不该死!”

“一个疯子!”,阴阳生责问,“可我岛上那些弟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又何必伤他们性命徒增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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